杨贵妃（长诗）
方文竹
00
长安上空的云彩
是美人的裙裾在飘荡
大唐芙蓉园有一朵最大的芙蓉需要盛世的雨露抚慰
一把藤椅上坐着道德已是黄昏独自愁
那边一只可怜的蝉
“一襟余恨宫魂断，年年翠阴庭树”（王沂孙《齐天乐》）
一幅图画是独立的美人是独立的
美人从江山中独立出来就是美神
只羡鸳鸯不羡仙
长安告急剑戟的锋芒刺穿人性的局限
明皇的一声叹息霎间照亮了万里江山
历史学家充当了保洁员卫生纸塞满时间的暗室
赤壁和东吴连营的大火还没有照亮它
苦难是苦难的光源
美也是苦难是她的催肥剂
古城墙下吃泡泡糖的小女孩
拼凑着一张美人的脸
当她走进这首诗里
词句已经破裂
01
大唐以肥为美
肥硕的身体是一座仓库
对于一些人装着身体
对于一些人装着肥硕
对于一些人装着口粮
对于一些人装着黄金
对于一些人装着沙子
对于一些人装着口水
对于一些人装着精液
对于一些人装着历史
对于一些人装着密码
对于一些人装着信物
对于一些人装着毒药
对于一些人装着刀剑
对于一些人装着炸弹
对于一些人装着支票
对于一些人装着粪便
对于一些人装着野狼
对于一些人装着骗术
对于一些人装着革命
对于一些人装着历史
对于一些人装着尸体
对于一些人装着杨贵妃
对于一些人装着杨玉环
对于一些人装着另外一些人
最后才会装着自己
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无数块刀疤挤出脂肪
玩起精妙的手术
是历史学家的勾当
时间只是一具空壳
玩起来却流光溢彩
02
杨贵妃的身体内有一支军队
身高1.64米体重斤
美乃除骨留肉一人品尝
千万人闻着她的味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三围的江山美不胜收秀色可餐
却隐藏着无数的地道战地雷战
像一个热坑熏得你头脑发昏
父子轮番作战的疆土上
不贞的女人也有春天
王朝的高峰体验
被一个女子打垮
相对于一个女子
帝王都是速朽的
03
“杨贵妃”一旦开始
就不会是“杨玉环”
我说“杨贵妃”不说“杨玉环”
“贵妃”乃通用流行风中的艳丽华贵庄重
“杨玉环”亦多把玩之处具体个别民间
杨：杨花杨花似雪
玉：一种宝物宝玉
环：圆圈状物可连串
杨玉相反相成形成环套命运早已隐伏其中
例外醉酒中的贵妃变成了玉环
而梅妃一朵隆冬的奇葩
孤单在另一场漫天的雪中
04
胖肥丰满硕膘脂肪饱胀健壮弹性
对的对称急转直下
有些与美有关有些丰衣足食国库充盈
养活了一个唐朝在长安街的拥挤中
我腾出身跑到了今天的春光里
像米脂一样的
万里田地一片肥沃
什么庄稼都可以长出来
一片丰硕对抗蒙娜丽莎的眼神
一个女人的机关暗伏
地面与天上
皆人类制造女性神话的伪现场
将一个杨贵妃层层剥开
还是一个杨贵妃
将一个蒙娜丽莎剥开
是十个蒙娜丽莎
05
一个女子姿色些会些音舞
至少谈过两场恋爱或二婚罢
只因沾上帝王闹得千年风月惊变
一个杨贵妃变成了无数个杨贵妃
无数个人穿上杨贵妃
在天地间奔突
杨贵妃走进寻常百姓家激情广场
欢乐中国行
一个杨贵妃探出墙头
一枝红杏
变成了十个杨贵妃
暴发户“我要占用十个二十个杨贵妃”
民工们的便袋里装进几个杨贵妃
男孩对女友“你要成为杨贵妃样我妈挺喜欢”
贪官“我要培育上百个杨贵妃不信咱们赛一赛”
“我这样‘级别’的人不拥有几个‘杨贵妃’能说得过去么”
像雨后的芽苞被众人的利齿啃啮品赏吞咽
“还魂草的味道也不错嘛”嘴角沾粘着脏物
成功人士社会精英们顾及不上自己的高雅美
少量装逼的精神洁癖一束阴影更深
只因杨贵妃没拿正眼瞧过李太白
从此贵妃与诗人们无缘却大批量走进诗行
复制出来的杨贵妃还是杨贵妃么
你看一个又一个“杨贵妃”走来了
林芳兵周洁 李丽华乐蒂 冯宝宝殷巧儿 陈秀珠向海岚 王璐遥范冰冰文颂娴 恬妞 候俊杰 白雨 殷桃 伊能静
作为音舞大师的杨贵妃乃明星的原版
现代基因技术不是大发展么
克隆一万个杨贵妃供人享用更多的让安禄山的x代子孙领养
养成丰茂的荔枝渐渐腐烂
还有一位男人李玉刚也来装扮杨贵妃比女人还要女人
“方文竹你也来演杨贵妃吧”
“嘿嘿嘿你家老祖宗也来演杨贵妃吧演得比我好”
“唐朝人爱肥女人我爱该肥的地方肥不该肥的地方不能肥”
有杨贵妃的饰演者提议杨贵妃不要做贵妃
应该经营一家全球最大的美容实业
肥美勾起食欲满足大众狂欢吃光时光里的白兔
“杨贵妃”的广告牌下夜半有人偷偷地抚摸着
抚摸丰乳肥臀大腿脸蛋裙裾长发
夜巡人出来后抚摸者退回了工棚然后抚摸自己
抚摸自己的夜晚
猴急猴急猴子也露出了光屁股催热了谁的心
“嘿 老子的视力一点五”
丰乳做成了蛋糕 肥臀做成了沙发 大腿做成了进贡的火腿 脸蛋做成了封面 手掌做成了抹布裙裾做成了桌布 长发做成了腰带
“分一杯羹若何”
在城乡之间夜半卡车运送给十位廉价杨贵妃
有一位被骗到了东莞后来跳进了珠江
还有几位登上了天梯
也有人看见杨贵妃走进了黄昏的鸡窝
在杨贵妃的使用潮中波涛汹涌
土豪玩起了从日本进口的“女体盛”
“杨贵妃”躺倒的裸体上摆起了山珍海味
最高的艺术展上杨贵妃走进了国画
多年不见来自昆明的表妹大大方方地
向我自称“杨贵妃”并论证
春光的十七种培育方式
对于另一些人来说
杨贵妃还在母腹里
我听见杨氏邻居夫妇说
我家女儿千万勿名“玉环”
06
祖国的牛粪
多么深厚
皇妃宠爱的白鹦鹉被大胆者清炖了
十四亿人喝汤
07
“我发现‘海伦’正坐在街车上，向她求爱和被她诱惑的酒神般的狂欢变成了爵士管弦乐队的大都市花园；我看到，特洛伊陷落引发的‘宣泄’和我最近的世界大战中所看到的相差无几”——（美）哈特?克莱恩《总体目标和理论》
“三千宠爱于一身”天下贵妇却变成了月亮花
侧身于悲伤的空旷暗室孕育春雷
谁又能摇撼得动一个时代的巨石“大海坐在我的身边”（帕斯）
而这边一个人试图“将羊群赶进大海”谁又知道
“羊”即“杨”“海”即“海伦”好一个中西合璧
一锅杨梅煮羊汤渐渐煮成了大海
供世世代代饮食然后拉稀呕吐黄肌瘦
“杨花似雪”在万物中吸收
“杨贵妃”被分吃了旷世大餐中
谁解其中味
又能换取谁的心底一亮
“下辈子我还要做杨贵妃”
玉环娘娘在你的肚子里小声嘀咕
你听到了吗
在政治学和女权主义的配额中美人的脸蛋
制成了一枚重型炮弹
08
杨贵妃在毕加索的画板上四分五裂带动
《喝苦艾酒的女人》血肉横飞
杨贵妃在梵高的画室里是一只荔枝
在葵花籽之间让太阳烤熟
送到巴黎的咖啡厅驳斥着大西洋的波浪
我看到月牙湾南郊的一位画家朋友
杨贵妃成了他夜半的偷情对象
艺术与生活之间开出了一条缝隙
像是一支小小的安魂曲
钻进去的才是真的艺术家
留了两手上帝偏要加重他呵
有一次我偷偷地对班花说
你长得像杨贵妃
是吗像一朵空中的花么
萨特说存在与虚无
皆滋养
09
像岭南的荔枝比翼鸟连理枝
皆可煮着吃
饿极了
要一张杨贵妃的画像
总算这一生
当了一回皇帝
白乐天的《长恨歌》管他妈的屁用
长恨不如短恨一次
性
消费像朝鲜的核弹头总会有发射的时候
一千多年的华清池还在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贵妃池原名海棠汤汤池的平面造型颇似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专供贵妃沐浴
如今踩花者有贵族有劳动人民
狎妓的柳永在此引领过一场秋雨千里烟波
祸水长流只养帝王花
红颜越洗越红
10
白乐天当了一回杨贵妃之父
还是一个将祸水变春水的能手
海上仙山
玲珑楼阁
金阙西厢
雪肤花貌的杨太真就在这里再生
真的换了人间
寿王呢
在《长恨歌》里躲藏起来了
一把金钗直插大唐的心脏
整个王朝却光亮起来
祖国的大地溢彩喷玉
11
“我来到这世界
是为了找一个人”
结果碰上了白鹦鹉
美人的命运皆一样
杨玉环叫了一声李隆基
爹
寿王妃叫了一声唐玄宗
皇父
芙蓉帐里
太真叫了一声唐明皇
相公
海上仙阁的云雾里
玉奴叫了一声
三郎
女鬼变成了美人
后宫里美人变成了女鬼
人鬼之恋挤破了情的暗疮
长安的月亮经过了一番洗涮
格外明亮
清醒的黎明良心的法庭上
被告李隆基卷入一起杀妻案
原告却不是杨玉环
本来
李隆基也经不起一场道德扫黄
12
“汉皇重色思倾国”
大学课堂里白发教授眉飞色舞起来
“汉皇”——
这白乐天怕影射之嫌以免落得一个写检查“双规”
纪委接着翻查经济问题顺带嫖妓的劣行
一个女生站起来——
其实天下哪朝皇帝都一样
好色得整个国家都是他的
美女敌国
才会秀色可餐
每个男人在好色上
皆有皇帝基因
春光中的菩萨允许他夜游
黎明时分种下一棵小树
13
宫廷舞会上杨贵妃认识了安禄山
俩人不是婚外情吗
这一切让李隆基看在眼里
杨贵妃幸好你没有遇上暴君
可是
温柔君更是杀手杀于无形
14
中国的美人尤其是贵妃
需要
自己与自己谈一场恋爱
15
西子湖畔在芭蕉扇和长衫之间穿梭
苏小小换成了杨贵妃
结果水土不服半妓半妃成为命运的爱滋
一不小心
就会染上你
张九章们
王翼们
尊臣转身为嫖客
经营黑暗中的磨盘
16
美人十六岁
开成一朵天下鲜花
杨贵妃累了
“我叫玉环”
她要回家杨玉环要回青山绿水的家
“我叫太真”
贵妃曾出家——
短暂的回家
“家”在哪里——
华阴（陕）
蜀州（川）
永乐（晋）
阌乡（豫）
容州（桂）
在籍贯的官司纠纷中真的要“五马分尸”么
全天下都是她的家暂居于
农家乐度假村富豪小别墅包养二奶的秘密地点
有了恋乡情结的玉环大姐
结果开了一家地狱ktv热火朝天
不久在废墟上培育花朵
建造起独居的逍遥宫
处处皆杨贵妃的温床
种子
白月亮的根系
17
国家的杨贵妃
是计划生育的样版
可是杨贵妃的私生子到处都是
甚至遍布海外
贵妃版的女子在春江花月夜里
大量印发
18
千年的历史总结——
杨贵妃不会私奔
19
在菩提树下失踪
是另一种显身
一朵鲜花插在杨贵妃的脸上
只是伏笔
化蝶只是鬼话
贵妃永远只是一小朵花
一小朵花
宁可爱上人间的法西斯
20
杨贵妃的身体内隐藏着另一个杨贵妃
杨贵妃的身体内隐藏着无数个杨贵妃
一个杨贵妃与十个杨贵妃
有什么不同呢
一个杨贵妃打肿了另一个杨贵妃的脸
另一个杨贵妃说不痛
一个杨贵妃与另一个杨贵妃下棋
没有输赢
僵尸杨贵妃比活蹦活跳的杨贵妃
更美
一个杨贵妃死了
千万个杨贵妃活在人间
或许就像我的邻居女孩诺兰
她也是一个杨贵妃正待业在家
21
杨贵妃除了杨贵妃这条路
没有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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