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凭着学画的一点愚技,我突发奇想在“李白赏竹”的身后,用白熟宣画了颗滚溜溜的满月,对好角度粘在书桌紧靠的墙上。于是,“李白赏竹”之外,到了夜晚,开一盏台灯,也如月下微醺的独徊。
父亲喜欢养花养鱼养鸟,儿时童年的小天井里,被他戏称为“海陆空”的花鸟鱼虫世界,植物里他尤喜君子兰和文竹,侍弄了好些。到了我上学时,全家搬离旧宅住进六层的楼房,小是小了很多,但好在独门独户,进出无扰,虽然还在楼道里烧着煤球炉,望着楼下洋洋一片芦苇地,可心和耳朵都是安定的。可惜的是,信鸽是不能再养的了,他也放弃了这个多年的爱好。
新宅的阳台,只两平米见方,禽类就剩下鹩哥一只,娇凤一双;鱼留一缸,正好嵌入边角落,是父亲自己动手用硅胶打的;植物则除了君子兰、文竹和茶花外,其他都不再见;虫子仍在几只木身透明面的小盒中,冬天就在他的胸怀里,大家吃完夜饭,他便掏出,用几粒米饭碎去喂养。除此之外,一些花盆花器、石子碎砖,也是带了好些搬过来。
记忆里,自己得来的第一只盆景,是父亲亲手做的“李白赏竹”。用一只四方扁鼎状小盆,从大盆里迁了株稍小的文竹来,握好土,等根生得牢些,再上一层薄苔,五花石子几颗,压微型灰石一丛,再放上个白衣黑帽双手背后的模型小古人立在一边,头微微仰。因文竹形态飘渺,疏密有致,我极其喜欢,唤模型小古人为“李白”,便将这一盆“李白赏竹”置于刚刚霸占到的已退休回乡度年的外祖父的书桌上。那是我刚刚摆脱了小板凳书桌的第一年,对于“大”书桌的向往和贪恋,令得我每天都恨不得在桌上做些什么好。
后来,凭着学画的一点愚技,我突发奇想在“李白赏竹”的身后,用白熟宣画了颗滚溜溜的满月,对好角度粘在书桌紧靠的墙上。
于是,“李白赏竹”之外,到了夜晚,开一盏台灯,也如月下微醺的独徊。曾好几次,我试图在父亲的“废物篓”和学校旁的花鸟市场里找一只桌或壶酒的微模摆件,想虚构出一番“独酌无相亲”,终究是无果。一日外祖父回沪看病,看见这盆文竹,觉得刚刚好,“再多一件就满过了”。听见这样的话,我也就作罢。
读了高中,我离开家,寄宿。每周回去那文竹都还是老样子,李白也是。我对盆景的知识仍停留在,它大概不太会生长,也不太需要呵护,偶尔造型自己会稍稍变化。直到一次外祖父在老家跌跤,父母赶去一月,我再回来,“李白赏竹”就不大好了。文竹叶黄了一大半,苔藓也是。这时我才知道,住家那会儿,父亲每日都会将文竹挪到阳台通风处喷水阴干1~2个小时,再放回我的朝南书桌前,对好月亮的角度,不致被发觉。这入门级的文竹盆景,已是最好伺候的,只需守得“半阴半阳”的法则,再做稍微的修剪即可。实在有几次,长得过盛了,父亲便移盆,给我从大盆里分一株差不多的新文竹重新栽上。我也愚钝未察觉。
如今“李白赏月”的“月”,早已脆生得剥落,盆景也随着我的离家,被父亲搬回到了阳台。偶尔回去看到它,早就非旧相识。可父亲从未舍弃过这盆景的造型,如二十多年前一般,哪怕“李白”也脱色斑驳了。就像记忆里我曾日夜陪伴父母度过的每个放学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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