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文苑童年的雨和泪作者陈桂文

芦苇文苑

童年的雨和泪

陈桂文

那是一个麦熟季节,我正趴在同学家的炕沿上做着功课,忽然有个人闯进屋里,气喘吁吁地对我喊着:“快点跟我走,你妈妈快要死啦。”一个死字令我顿生恐惧,没看清来人是谁,便慌里慌张地跟在那人身医院。

上医院,几排平房环成一个小院,看病的门诊科室也很少,几间病房紧挨着通道。只见几个大夫匆匆忙忙的从病房出来,阴郁的面孔上露着无奈。爸爸站在妈妈病床边,黑瘦的脸颊挂着泪水,见我跑进来立刻伸出双臂想把我抱起。我挣扎着靠近奄奄一息的妈妈,顿时被妈妈苍白的脸吓得“哇”的哭了,妈妈似乎听到了我的哭声,睁开疲倦的眼睛,抓住了我的一只小手,艰难地翕张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出,黯然空洞的双眼忽闪过一道惊人的光亮,就缓缓闭上了。

在飘着麦香的田野,爷爷和叔叔们埋葬了妈妈,从坟地回来,我一言不发躺在炕上掉眼泪。夜里,我做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梦,一惊一乍地叫着妈妈,又叫着爸爸。爸爸显然没有入睡,我稍一动弹,爸爸都要问我是不是要尿尿,要不要喝水。爸爸怕我受到惊吓,一直攥着我的胳膊。第二天清晨,爸爸流着眼泪对我说:“闺女,你以后就住在奶奶家,爸爸会天天晚上来看你的。”

几天后,爸爸要回县城上班,我也要到县城上学,爷爷就承担起接送我的任务。如往日一样上学,吃饭,放学写作业,可我愈发不爱说话,脸上常常挂着泪珠。我隐约听到村邻有人说我命硬,克死了妈妈,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朦胧猜想到妈妈的死是我造成的,所以,看到人们交头接耳小声说话,我就会惶恐不安。

那天的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放学的时候,先是劈了啪啦地掉起豆大的雨点,紧接着便是倾盆似的雨水从天冲了下来。天空黑乎乎的,雷声也震耳欲聋,仿佛要把天空裂开一道口子,密密的雨水严严实实围住了矮小破旧的校园。同学们都回家了,教室的门已被老师锁上,只有我站在教室外的房檐下等着爷爷来接。房檐的雨水淋湿了身上的花袄,裤脚湿了,鞋灌满了雨水,我把书包放在后背用劲儿靠在墙壁上,怕被雨水打湿。天色在雨中完全黑了,阴沉的墙壁,空旷的校院布满了狰狞,我抬头看看天空,又探出脑袋向院外望去,还没有爷爷的影子。此时,我害怕了,一颗心狂跳起来,眼泪一串一串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想起了妈妈,想起在妈妈死后的第二天,我麻木地看着奶奶,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扑在爸爸的怀里大声哭着说:“我要和爸爸在一起。”奶奶对爸爸说让我跟她呆几天试试,不行再把我带在身边。也省得天天跑来跑去,况且也不是啥近路。爸爸没有作声,只是点点头。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被一股股凉风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我试图冲进瀑布般的雨中,可刚刚探出脑袋,又被雨水给浇了回来,恐惧和焦急使我浑身开始颤抖,哭声和雨声雷声混在了一起。

爷爷终于来了,我看见爷爷浑身都湿透了,胡子上还滴着水珠,就止住了哭声。爷爷有些歉意地抚摸着我的头说:“爷爷来晚啦,雨太大,过河的船不敢摆渡,只好绕了远路走大桥过来的。”爷爷说着把一块透明的塑料布披在我身上,用绳儿在脖子处系了一个扣,又在我的腰间紧紧打了一个大结,然后又用一块小的塑料布裹好书包,牵着我的手离开了房檐下。

让我难忘的是,回家路上,爷爷给我买了二两椭圆形的饼干。我至今清楚记得,那是路过一家小商店,灯光射出屋外,两扇木板门半开半关。爷爷拉着我进了店,店里的人正要下班,见我们进来笑着问买什么,爷爷说:“给孙女买点饼干垫巴垫巴,这个点儿了,孩子饿啦。”爷爷边说边从湿淋淋的衣裳里面,翻出一张细窄的粮票和几枚钢镚递给那个售货员。那个人很麻利地称完饼干装进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爷爷说:“你们是附近村的吧,唉,赶上这么大的雨,叫孩子就在店里吃吧。”爷爷头上还在滴着雨水,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微微露出笑容说:“谢谢,耽误你下班了。”

爷爷把饼干递给我让我快吃,吃完好有力气走路,人家也要下班啦。那个售货员找来一个板凳让我们坐下,同情地又说,别着急,慢慢吃,或许吃完雨会小一些呢。

我很快就吃完了那点儿饼干,觉得很香很甜。爷爷谢过那个人之后牵着我的手出了店门,真如那个人所说雨确实小了一些,不过过了小镇,就没有一丝灯光了,像一下走进了漆黑的深洞。被爷爷越发攥紧的小手有些疼痛,两条腿不时踢到爷爷腿上,就这样奔奔磕磕被爷爷连拉带拽地回到奶奶家。

进屋后,爷爷帮着我解下那块塑料布,整个头发都湿了,顺着领口流到了前胸后背,冰凉冰凉的。我坐在南门口边上的一个小板凳上双手抱住膝盖。一扇门被风吹开了一缝儿,溅进来的雨水很快把地面淋湿了一片,几道电闪之后又能听到哗啦哗啦的雨声。爸爸今晚还会来看我吗?我如往日一样静静地守在前门口边期盼着。

奶奶知道我的心思,说爸爸不会来了,让我快去写作业,写完作业饭也就熟啦。我站起身来,不甘心地伸手去摸那扇门,溅进来的雨水溅在脸上和前衣襟上。我借着门的缝隙向外张望,外面一片昏暗。假若没有下雨,爸爸这个时候早就来了。我会搂着爸爸的脖子撒娇,揪着他后背上的痦子玩,有时疼得爸爸直“哎哟”我才肯松手。

奶奶又催促我把门关好,说地湿了明天咋好在地上织席呀……奶奶的声音惊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用双手合紧两扇木门。屋子里的雨声小了,奶奶的唠叨声倒显得大了,有我听懂的,也有听不懂的。我心事重重看着低头正在篾席边的爷爷,爷爷瞥我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奶奶:“唉,你就别总唠叨啦,孩子是想她爸爸呀!”

奶奶瞅瞅我欲言又止,转身把小饭桌放在了炕上,开始拿碗拿筷子叫着爷爷和我吃饭。

门“哐当”一声开了,啊,是爸爸!雨衣七拧八歪的披在身上,脸挂满了水珠,裤脚滴答滴答落着雨水,我惊喜地扑向爸爸,全然不顾他湿漉漉的衣服,双手搂紧他的脖子,哭着说:“爸爸,我要跟你走,爸爸,我今天就跟你走!”爸爸也落泪了,抚摸着我的后背,答应着:“好,好,跟爸走。”

那天晚上的雨,一直下着,见雨小了一些,爸爸给我穿上了雨衣,我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脚窝,蹚泥跋水地走出了村庄……

那年,我7岁。

作者简介:陈桂文,天津市宁河区人。宁河区作家协会会员。当过工人,下岗后开服装店做生意。爱好写作,多篇作品发表在《中老年时报》《天津工人报》和《芦苇文苑》《海河文苑》等微刊,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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