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小店进门右手靠墙一侧，养了一盆文竹。当然，你不仔细看是看不到养它的那盆子的，它被一台冰柜围住了。你能看到的，只是几枝纤纤细茎，缘墙而立，待到几近屋顶，折而平行于门，一时间枝枝叶叶，扩散开来，如一片绿云缠绕，让人感到清新扑面。甚至有一些人初时以为我买了什么塑料装饰品，直到看仔细了，才惊讶到合不拢嘴。“这居然是真的？这叫什么来着，文竹？对，就叫文竹，你把它养这么大了！”它是儿子上初中的时候，老师要班里的学生每人带一株绿植，用来装饰教室，老婆在附近的花店买的。放假的时候，儿子又带了回来。或者，根本就是在路过贩卖花草小贩的三轮车上淘的，时间久了，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只约略想起，起初，它只有巴掌大小，畏畏缩缩地呆在一个黑色的营养钵里，我们也不知它叫甚名字，即便有人告诉了，一时间也记不住。对于我们这些原本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农民来说，几乎没有植花养草的习惯。山上种的是粮食，园子里种的是蔬菜，每天除了和土地打交道，仍然是和土地打交道。只偶尔进城赶集，办完了各种琐事，骑在毛驴背上往家里头走的时候，瞧见谁家的阳台上或者院子里有些盆盆罐罐之类的东西，里面长着些绿色的植物，有的居然还开出艳艳的花......于是嘟嚷着，这些城里人，真的是闲的蛋疼，花花草草虽说好看，但怎有萝卜白菜来得实在！我之所以进城打工，当真是情非得已。人生短短不过数十载光阴，在我读完了高中，度过了所谓青春叛逆期之后，我终于辜负了我的父亲，我的做梦的季节便戛然而止。既然不适合做个城里人，那就老老实实地做个乡下人吧，老老实实种田养家，老老实实娶婆姨生孩子。然而，命运总是多舛，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老家山坡上那十来亩薄田，居然养活不了一家老小，进城务工似乎成了唯一出路。我先前的店是开在老车站前面的那个三叉路口的，马路边上的几间破窑洞，便是我的小店，经营范围几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时规模比现在小一些。后来，老城拓展，到处开发，才搬到现在这个地方的。这株文竹便是搬过来没多久开始养上的。养了一段时日，它由原先的两三枝茎叶又生出几枝，而且比原来高了不少，也显得更茂盛了一些，几乎遮住了小小的营养钵。于是妻子说，给它换个盆吧，盆子有点小了。刚好那时候巷子里搬来了一家卖花草的，有天下午，不太忙了，妻子便和几个邻居婆姨凑红火一块儿去瞧，卖的花草还真不少，仙人掌、仙人球、吊兰、橡皮树、绿萝……还有一米多高的摇钱树，当然也有文竹。妻子花了十多块钱买了一盆绿萝，顺便又买了个陶盆，准备移栽文竹之用。要换盆当然要添土，周末的时候，我拿了几个塑料袋，到附近的山坡上刨了点比较肥沃的土，带回店里。妻子小心翼翼用刀割破营养钵，然后把文竹连同裹着它根系的泥土一股脑儿捧进新的花盆里，再添上土，压实了，然后又扎扎实实地浇了一回水！说实话，平常施施肥、浇浇水这些活儿我也干，但换花盆是件细致活儿，我还有些胆怯，生怕我粗糙的大手一不小心，伤到它让它一蹶不振，所以，只有让妻子代劳了。换过花盆的文竹明显长的很快，又抽出了几片茎叶，而且比原先又长高了许多，绿汪汪的，干活回来，总要瞄上几眼，不忙的时候，坐在近前细细打量，说是赏心悦目亦不为过。转眼间，两年多过去了，可儿子也从初中升到高中就读了。文竹又生出几枝茎叶，但是长到六七十厘米时仿佛不再长高，我以为它也就此而已。有一天送货回来，坐在旁边仔细端瞧，在它的根部又有茎生了出来，然而，此茎明显异于先前所生之茎，它要粗壮好多，便期待着。此茎长的很快，一夜之间，居然能长三四厘米，没几天，便超过了原来茎叶的高度。我们很是诧异，它只是往高长，但没有新的叶子生长出来！看它努力生长的样子，在妻子的坚持下，我们又给它换了个更大一点的花盆。转眼间，后来生的这支茎差不多要挨着屋顶了，它究竟要长多高，我们无法知道。“给它拉根绳子吧！”我建议。于是，我在左右墙上钉了钉子，拴了根细铁丝在门框的稍上方，然后把那茎的头部给绕在铁丝上，它居然长的更快了，没几天，便又攀了一米多长。在生长到四五米后，茎上又生出许多细小的枝来，并在枝上荫出嫩绿的叶子，而且越生越多，颜色也越来越深，整个文竹，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来我店里的朋友戏称这株文竹是我家的迎客松，每天在替我迎接光顾我家小店的客人。此后，又有几枝更粗壮的茎生长起来，并沿着铁丝绕了过去，一直绕到另一侧墙壁又倒垂下来。整个屋顶绿茵如盖，惹得到店的顾客赞不绝口。有一年深秋，居然开起了花，花很小，就像白色的米粒，星星点点，密布于绿色的藤蔓之上。有花就应该有果吧！等待着，等待着，在一两个月后，终于见到枝叶间有几枚黑色的小颗粒，那就是它的果吧，不过太少了，仅那么几枚。我们把它采收下来，有一个朋友在油田上班，喜欢，我送他了一枚，其余的我种在另一花盆里。然而，可能是方法不当，它竟然没有发芽！此后几年，文竹也开过花，但再也未结出果来。远在延安的表哥齐应凯，一次回老家路过小店，见到店里的文竹，欣喜非常，并为之题有一赋：观占龙之文竹，遂有所思，乃赋赞之：绿婆娑，青妩媚。细茎能屈，柔条善育。无需沃壤，偏居即可葱笼；何必艳阳，浅种堪成茂密。坚強胜过娇花，忍耐生于寒季。文弱其名，雅淑其体。纷披向上，但有所依；紧促而茁，未曾放弃。常和翰墨相厮，每与书茶对语。呈君子之风，鄙水流之理。爱者赞其姿，慕者称其质。然自我于墙跟，不显嫣然；平凡乎厅边，犹彰深意。坦荡于爽朗清洁，清新于悠闲静谧。(赋依《中华新韵》)此后有一年冬天，楼上暖气管爆裂，有污水沿墙体缝隙而下，溅于文竹之上，由于污水腐蚀，虽经抢救修剪，但已不如先前之盛，让人唏嘘不已。待到数十天前，由于经营多年，店内货架业已陈旧，需要更换。加之去年地沟暖气又裂，造成房内地面塌陷，需要改造。而此文竹又过于庞大，枝枝蔓蔓，不好取动，无奈之下，只好尽皆剪去，只留根系于花盆之中。妻子说，估计不能活了！我说，好着了，它坚强着了！其实，也是心中忐忑。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多天过去了，在我们都快要失望的时候，有天早晨，在土层中，居然又顶出一枚硕壮的新芽，让人欣喜若狂。而且这新芽，果真又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生长。写此文时，又有四五十厘米高了！想想儿子上初中时淘来的文竹，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儿子上完了高中，上完了大学，如今已走上工作岗位。而此文竹，又要焕发出新的生机。其实，做人也应该像文竹一样，不择田土，随遇而安，凭纤纤细茎，而成一方繁华！
刘占龙，吴起人，隆盛酒城老板。爱好文学，尤其喜欢诗歌。现为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吴起县作协会员。在忙于经营之余，创作诗歌数百首，作品散见于《延河》《白天鹅》《长征》《文苑漫步》等杂志和网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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