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光线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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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我是一只鱼缸

  我安坐在桌子右上角靠墙的地方,置身于小说,漫画,以及琳琅满目的零食中间,这几乎让我忘了自己其实是一只顶顶好看的鱼缸。纯净、透亮,闪着钻石的光芒,只是从来未曾有鱼儿在我的身体内欢快的游荡,我想这或许是我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直到四月的某一天,我的所有者——一个叫做陈千的漂亮女孩,她开始动手收拾我身边所有的物件——小说、漫画、甚至包括一些已经拆了封的零食。此刻我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心,我想我可能会被遗弃甚至被卖给那个满脸雀斑的收废品阿姨吧。我用充满哀怨的眼神看着这个可以决定我命运的女孩。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可以认认真真的端详她,我看见了秀美的而有些卷曲的乌发下那张白皙的脸庞,清亮的双眸如同用最美丽的琉璃雕刻出来。我像恋人一样望着她,希望她不要将我抛弃。我揣测,在她的心中我是否如那些零食一般,抑或不如。我猜她可能要搬出这个宿舍了,搬到一个有着漂亮落地窗的大房间里,再也不用为公用一个沐浴间无法畅快的清洗长发而沮丧。

  二我是陈千

  

  我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小小的,但是空调、网络、电视、独立的浴洗间俱全。我决定下午就搬出那间我生活了将近三年的宿舍,虽然真正离开还是有一点不舍,但是我想人生总是在不断的舍弃别离中度过。比如宿舍,我顶不喜欢宿舍里呆板而杂乱的生活,我渴望有自己独立的天地,这样,即便凌晨两点,我一样可以爬起来写作到天亮。我开始收拾宿舍书桌上杂乱的东西,在这个书桌上,我凌乱的放了太多的东西:我曾经痴迷的杜拉斯与几米,我喜欢的零食以及好多的没有扔掉的包装袋,以及时光与生命。看到那些好吃的零食,我总会想起慕来。因为这些零食几乎都是他陪着我买来的,每每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他取下一包又一包的吃食放进购物筐,尽管他还会用手指轻点我的脑袋说:要破产了,再这样吃的话我可养不起你了。但每次他都一包不落的给我抱进宿舍,看着我欢快地吃的满嘴满脸的薯片碎屑,他望着我暖暖的呵呵的笑。

  我喜欢他温暖而又清澈的笑,就如同是山间甘冽的溪水缓缓的润润的滑过我的双唇,心中荡漾的也是满满的甜蜜。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慕打来的。我拿起电话耳边又响起他清澈的声音。

“陈千小朋友,今天过的好吗?有没有不开心呢?”

  他总是叫我小朋友,我也总是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不就是比我高一届才大两岁么?看到这么大一堆要搬的东西,我下意识皱紧了眉,对着电话那端的他兀自说:“嗯,是不开心,那么多要搬的东西,我会累趴下的。”“不怕,你有超人呢。”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从电话里消失,人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就在楼下打的电话。他真的是超人,瞬间的工夫,麻利的就帮我归置好所有要搬的物件——包括那只一直没有养过鱼的鱼缸。然后一个电话联系了一个搬家的小哥拉走了所有的物件去到了我的新住所。还顺带把我许久都不看的厚厚一摞漫画书送到了楼下收废品阿姨的平板推车上。走的时候,我向阿姨挥手道别,虽然她满脸雀斑,不过笑起来也是蛮好看哦。我攥着漫画书换回的一把零钱牵着慕走进了校园门口的咖啡店。

  这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咖啡店,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时光之恋”。我和慕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我轻轻的捧起侍者送来的咖啡,轻倚在慕的肩头小口的啜着。窗外有绿色的叶子突然从梧桐树上盘旋着“扑”地一声跌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我心底突然抽疼了一下,这不是落叶的季节。

  慕紧紧的牵着我的手走在四月中旬的大街上,他又给我买了一堆零食。我依然听见慕清澈的声音:再吃就真的抱不动你了。我轻扬唇角,无声的笑了。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我的心底弥漫开来。我们会一直这么牵着手幸福的走下去,不是吗?我用眼角的余光分明看到慕眼底满满的笑意。

“陈千,陈千,你怎么流泪了?”我听见慕焦急的问道。

  流泪?怎么会?我这么幸福!但是此刻我确实感觉到有冰冷的水滑过脸庞,是雨吗?我抬头看天,四月,午后阳光正温热,光线隔着梧桐树叶,丝丝洒落在我和慕紧紧牵着的手上。与光线对峙的瞬间,冰冷的水再次从眼底滑过脸庞,像失去开关的水龙头,难以控制。我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想我从来都没有如此害怕过,即使没有母亲陪伴的夜半被噩梦惊醒。我下意识紧紧的抱住了慕。慕轻轻的用纸巾帮我拭去脸庞上的泪水“别怕,光线太强,刺痛了......过会儿就好了。”

  三我是文竹

  我是一棵文竹,对,就是一支纤细的茎秆挑着一大片碧绿细碎的叶子,看起来似乎非常弱不禁风的生命。我没有鲜艳的花朵,所以被搁置在一个大学门口花店的角落里。每天我都会看到许多漂亮的男孩和女孩来买花,这个花店有许多漂亮的花儿,玫瑰、百合、郁金香,当然还有许多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舶来品种。这些被帅气男生牵着的漂亮女生常常会在一朵朵漂亮的玫瑰或者幽香四溢的百合前驻足,我时常可以看到女孩子手捧鲜花时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只是一棵文竹,我没有美丽的花朵,而且,一旦花开,我就会死去,所以我不能开花。因此很少会有漂亮的女孩或者帅气的男孩在我面前停留。但是我知道,我的生命中里一定会出现一个宿命里爱我的女孩儿,我会默默的长久的陪伴着她。因为这样的宿命我才会一直静静的等待,等待那个冥冥之中命运相牵的女孩。

那一天,大概是晚上十一点?我不是完全确定,因为花店的灯光太明亮,影响了我对时间的判断,我如往常一样注视着来买花的人儿。我看到了一对恋人在一朵百合面前停留了许久,看来他们是喜欢上那朵百合了,那确实是朵漂亮的百合,纯洁的没有丁点儿瑕疵。它是用玉雕刻而成的么?然而他们却走过了那支漂亮的百合花,我看到了女孩儿慢慢的向我走来,我看见了稍微有些卷曲的乌发下一张白皙的脸庞,还有那如同是用最美丽的琉璃雕刻出来的双眸。

看到那琉璃双眸的第一眼,我就沦陷了,就是她,我宿命里终将陪伴的爱恋。她用琉璃般的双眸充满爱怜的打量着我,我用更多爱怜和欣喜的眼神深情的回望着她,尽管她和她身边的他根本看不到我的眼睛。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眼底中会有不易觉察的泪水泛起?

女孩盯着我看了许久,还是直起身转头走向花店门口。就在她的双脚将要踏出店门的那一瞬间,她忽然转身,长发倏地在身后飞扬起,又温柔的落下轻轻的伏在她的肩头和腰际。我们四目相望,女孩甜甜的笑了。她轻轻的捧起了我,温柔的抱在了怀里。突然,我看见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女孩美丽的眼眶里滚落,跌在我细碎的叶片上,又扑簌簌的滑落一地。“噼噼啪啪,”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陈千,陈千,你怎么了,又流泪了。”我听见了清澈而又伤心的声音。

“慕,没有,看到这么多美丽的花儿我开心的。”女孩子抱紧了我......

  四我是泪

  我是一滴泪,从女孩儿陈千琉璃一样的眼睛中滴落的一滴泪。我悄无声息的落在她棉质的淡蓝色短袖衫上,便与她不再分离。独自一人的时候陈千会对着家中的镜子或是握在手中的小镜子发呆,她盯着镜子中的那琉璃一样的双眸,最近是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在笑,一旦遇到强烈的光线,大滴大滴的泪水就从眼底无法控制地冷冷地滑落脸庞。陈千真想紧紧的依偎在慕的身边轻声的说“慕,别走,我害怕。”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是的,我是陈千眼底的一滴泪水,遇到强光就滑落。我知道陈千深深的爱着慕,我也知道慕就要走了,他要毕业了,就要去另外一个城市,慕说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城市,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在那里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一切......当然,如果一年后陈千能过去,他们还有机会在一起。但是,曾经陈千是会去的,可是,现在......我是陈千眼底经常会滑落的泪,也许陈千再也看不到慕,哪怕慕就在身边。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有许多的意外发生......比如,陈千,我是知道原因的,陈千的眼睛出了严重的问题,但是他们都还不知道。她不敢与光线对视,那只能让我不停地从她的眼底滚落,滚落......

  慕说:“陈千,陈千我送你一个礼物吧,我走之后陪着你。金鱼怎么样?哎,我听说金鱼会流眼泪,不过在水里,我们看不到......就金鱼吧,正好用上你漂亮的鱼缸。”慕想:陈千一定是舍不得自己离开,所以总是流泪......没关系,这个傻丫头,一年之后,就会再见呢。其实慕并不知道,陈千自己并不喜欢流泪,尽管舍不得他离开。

“啊,或许自己应该去看医生了。”陈千心里这样想着,差点就说出声来,赶紧下意识咬住了双唇。

  日子过的飞快,一晃就到六月了,天气异常的闷热。这时风儿吹过长满绿叶的树梢,许多的叶子舞动着优美的身形在风里摇曳。

“你就是陈千了?”在医生办公室里,一个瘦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大夫柔声问道。

“恩,是的。”陈千急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会莫名其妙的流泪。

“你的眼睛,出了状况。”

“我的眼睛,出了状况!它受伤了吗?”那会怎么样呢?陈千想到自己小时候也受过伤,那是因为调皮,爬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摘果子跌落下来,额头上摔了一个大大的包,痛的自己不停的哭闹,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种锥心疼痛的感觉。而现在,自己的眼睛受伤了,那么它们是不是也会有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呢?

“你的眼睛需要手术,并且越快越好,如果再拖延的话,视神经损伤的程度会更严重,手术的风险就增大了。”

  手术?会很疼么?陈千心里默念,不由就攥紧了拳头。

“会有什么风险呢,医生?”陈千弱弱的问。

“可能会永久损伤视神经。但是如果尽快手术的话,成功率会在百分之五十左右甚至更高。”

  永久性的损伤视神经,手术50%成功率,陈千这样被告知,陈千不想手术,花那么多钱,只是一半的可能。一旦自己看不见,这些钱至少可以不让爸爸的生活更艰难。然而,爸爸坚持要进行手术,哪怕只有1%的可能,多年前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生命里另外一个挚爱的女人,眼前这个前世追来的爱恋绝不可以再失去。

  在抗争了许久,终于没有拗过爸爸的坚持,陈千同意一个月之后手术,前提是不能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慕。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陈千想,也就是说还有一半的可能即使慕在自己身边也看不到他帅气清秀的面庞,看不到和他一起捧回的文竹,再也看不到慕买的两条金鱼在鱼缸里欢快的嬉戏、游荡......陈千感到了四周瞬间变的黑暗起来,黑暗侵蚀了自己的双眼,这就是失明的感觉吗?

  我是一滴泪,滴落在陈千棉质短袖衫上很长时间了。就在我将要蒸发殆尽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就要看不到这个世界了。我是多么的希望再多看一眼这个美丽的世界呀,但我终将离开......

  四一片漆黑的世界

  

  晚上,我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醒来,其实我并没有睡着。还有一个月,慕就要离开这个城市,而且不再回来。还好有一个月的时间,将慕的一切记录下来,足够。等他走后,或许我再也看不见眼前世界的时候,我会在自己脑海中细细的回忆关于慕的一切:他的脸庞,他略略发黄的头发以及他清澈的温暖的声音。以后的生活里有关于他的回忆已经足够。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离开,醒来的时候爸爸说她出远门了,可是她走的那么急,连回忆都找不到了......慕,我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留住回忆。

  只是我真的不喜欢漆黑一片的世界。

  慕就要答辩了,之后就会去那个很远的城市。他每天都坐在电脑桌旁为答辩准备着,一刻也不敢停歇。我静静的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为自己的未来而忙碌。我知道,他的未来,或许不会再有我的陪伴。

  三周后,答辩结束,慕要走了。深夜十二点的火车站台,空荡荡的,他轻轻的吻我的额,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等你,一年后,如约而至哦,小朋友。”我轻笑,不摇头也不点头,心底却已是泪流成河。我想或许今生再也看不到慕......

五我是光,可以照亮一切的光

这些天来,每到清晨六点左右,我都会从窗户蹿进女孩儿陈千的病房,照亮她房间中的一切,当然首先照在她放在窗台上的那盆纤细的文竹。我想陈千是很喜欢那盆文竹的,因为每天她都用手轻抚细碎的叶片,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缠绕着她眼睛的白色纱布上欢快的跳跃。因为,医生说今天就要拆掉她的纱布,我想她终于又可以看到我了。我多想立刻就点亮那双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让自己与这个美丽的女孩永远深深相拥。

  “哒、哒、哒......”医院长长的走廊尽头缓步走进手术室,陈千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慢慢拆开裹在陈千眼睛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纱布,脸色却愈发凝重。医生低沉而忧伤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耳边炸响:“还是迟了,如果早一个月或许不会这么糟......”

  我停止了欢快的跃动,呆呆地在陈千已经暗淡的琉璃一样的大眼睛上停驻。

  “陈千,你看你看,我就在你的前面呀,我是光,可以照亮一切的光。”

  然而她的琉璃一样美丽的双眸没有任何的反应。我是光,是可以照亮一切的光,可是,此刻在陈千的眼眸,我只有零度。我感到几近窒息的压抑,几乎从她琉璃一样的美眸上跌落在地。

  但,我怎么看到她嘴角轻扬......我是光,可以照亮一切的光。我一跃而起,直接跃入陈千的心底一探究竟,原来,是他,住在了那里......她已经留住了关于他的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我轻轻的从陈千的房间里飘出,滑过窗台时,我看到了那盆纤细的文竹,开花了......

注:

1、著作者原创小说,欢迎赏析与转发,敬请注明作者与出处。

2、著作权归原创者所有,未经原作者同意,请勿擅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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